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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傻叉和亡命之徒,你选哪个?

王小波 ph手记 2020-02-21


现在矿院门口正在建房子,有些地方盖起半截来,有些地方正在挖地基。结果挖出几方黑土来。别的地方是黄土,就那几块是黑的。年轻的工人不能辨认,有人说是煤,有人说是沥青,有人说是窖藏炭化的粮食。为了考据到底是什么,有人还撅了一块,放在嘴里尝尝,到底也没尝出个味道来。这件事情我们就知道:既非煤,也非粮食,是人屙的屎。


在我们的似水流年里见过这样的事:我八岁那年,正逢大跃进,人们打算在一亩地里种出十万斤粮食,这就要用很多的肥料。新鲜的粪便不是肥料,而是毒药,会把庄稼活活烧死,所以他们就在操场上挖了很多极深的坑,一个个像井一样,把新鲜大粪倒了进去。因为土壤里有甲烷菌存在,那些粪就发起酵来,嘟嘟地冒泡。我小的时候,曾立在坑旁,划着火柴扔进去,粪面上就泛起了蓝幽幽的火光。


在我小时,觉得这蓝幽幽的火十分神秘。在漫漫黑夜里,几乎对之顶礼膜拜,完全忘记了它是从大便中冒出来的。


不幸的是,这挖坑倒粪的事难以为继,因为当粪发酵之后,人们才发现很难把它弄出来:舀之太稠,挖之太稀,从坑边去掏又难以下手,完全不似倒下去时那么容易。何况那些坑深不可测,万一失足掉下去,很少有生还的机会。所以那些坑,连同宝贵的屎,就一齐被放弃。
 
过了一些时候,坑面上罩上了浮土,长起了青草,与地面齐,就成了极可怕的陷阱。我的一个同伴踩了上去,惨遭灭顶之灾。这就是似水流年中的一件事。


线条说,此事还不算稀奇,下干校时听说过另一件事。在同一个时期,当地的干部认为,挖坑发酵太慢了。为了让大粪快速成熟,他们让家家户户在开饭前,先用自家的锅煮一锅屎(参见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沈关宝博士论文——王二注),一边煮,一边用勺子搅匀,和煮肉的做法是一样的。还要把柴灰撒进锅里,好像加入佐料一样。煮到后来,厨房里完全是这种味儿。有些人被熏糊涂了,以为这种东西可以吃,就把它盛进碗里,吃了下去。
 
这个故事是线条讲的,我听出前面是实(有沈博士论文为证——王二注),后面两句是胡扯,这种浪漫主义要不得。但是煮屎的事则绝不可少,因为它是似水流年中的一条线索。它说明有过一个时候,所有的人都要当傻×(线条所谓silly cunt——王二注),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当时我们还小,未到能做出选择的年纪。


而当我们长大之时,就有了两种选择:当傻×或是当亡命之徒。我们的选择是不当傻×,要做亡命之徒。
 
要记做亡命之徒的事,那就太多了。我们的很多同伴死了。死得连个屁都不值。比方说,在云南时,有些朋友想着要解救天下三分之二的受苦人,越境去当游击队,结果被人打死了。这种死法真叫惨不忍睹。想想吧:


  一、天下三分之二的受苦人,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二、天下三分之二的受苦人,你知道他们受的什么苦吗?


  三、正如毛主席所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为他们而死,不觉得有点肉麻吗?


死掉的人里有我的朋友。他们的本意是要做亡命徒,结果做成了傻×。这样的故事太悲惨了,我不忍心写出来。假如要求直笔来写似水流年,我就已经犯了矫饰之罪。
 
我还知道很多更悲惨的事——在我看来,人生最大的悲哀,在于受愚弄。这些悲惨的故事还写得完吗?
 
——以上内容节选自王小波《似水流年》
 

 
1)文中王二生于1950年,在王二的青少年时期,他的人生只有两个选项,要么做傻×,要么做亡命之徒。
2)而且做亡命之徒的选项还是在自己觉醒后看清了周围的谎言和荒诞后的一个自发选择,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只能做傻×。
3)然而即使你觉得自己觉醒了不去做傻×而选择做一个亡命之徒,最终做来做去还是有可能做成了傻×,原因是因为你活在一个更大的制造傻×的环境里。
 
这就是王二的“傻×or亡命之徒”理论,细读之下实在令人不胜嘘唏:如果一个人的一生不得不面临这两个选项,在这两个选项中做出一个人生选择,用傻×或亡命之徒为自己的人生做出整个框架和全部注脚,那真的是人类进化了这么多年后的最大悲哀。
 
唯愿我们所有生活在当下的人,都能可以选择既不做傻×,又可以不做亡命之徒,而有第三个选项:选择做一个现代文明环境下具备超越受谎言愚弄的理性能力、有正常情感反应的人类公民。
 
愿越来越多的人都能怀有如此的愿望,于是我们或有机会能慢慢走出王二的傻×or亡命之徒的理论困境,便是这个社会的大幸,和我们个人的大幸。





读书:(书是照亮尘间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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